山下双月

梦女文手,慎点,自娱自乐不上升真人,喜欢北极圈,更新贼慢。

【郑云龙 X 你】青柠莫吉托

角色向短篇,万字一发完,史黛西龙。

浪得飞起摇滚巨星 X 硬核低调小镇姑娘

梅溪湖完结文:『专属目录』


*...*...*. ..*...*...*


『一』


史黛西醒了。


肉体先于灵魂脱离酒精。


惨白的亮光直射于头顶,碎成泡沫的记忆在眼前疾驰而去。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见到了上帝。四周是快垒上天花板的杂货架,泛黄的墙壁上贴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约翰·丹佛,陈旧腐败的气味无法挣脱,像是平躺在一块浮木上,双手被束缚在头顶。


然后,他看到了你。


“这是几,先生?”你将工作灯挪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One……”他说,“给我松绑,小妞。”


“抱歉,我必须再确认一遍。”你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我们开始结账吧,先生。”


“等会儿,先给我松绑。”


你毫不理会他,径自对着本子念了下去,“你从进门后就碰倒了一个华盛顿时期的荷兰青花瓷,撞翻的留声机是七十年前丹尼斯的姥姥留给他的……”


“停止!这里是哪里?”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大脑完全失控,在残存的记忆里,仅存的片段便只有他端了一杯鸡尾酒走出了酒吧——他最爱的青柠Mojito。


“我家。”准确的来说,是你寄住的姨妈家——菲格罗亚街区第一杂货店,日落大道最陈旧的地方。


“那你……不认识我吗?”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你,一对泛着水光的、过分巨大的眼睛,看着有些可怜巴巴。


你当然认识他。


摇滚巨星史黛西。


为无数人所痴狂的,迷倒万千少女的芳心纵火犯。


然而,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所关心的仅仅是——“Well,史黛西先生,一共一千七百五十美刀,刷卡还是付现,当然,也接受支票。”


你并不想难为一个几乎失忆了的醉鬼,于是上前替他松了手腕上的束缚。史黛西揉了揉手腕,目光近乎侵略式地从你的全身游移了起来,这样的视线令你很不舒服。


“别紧张。”他说,露出了一个仿佛能掌控全场的微笑。


可惜他掌控不了你,因为这里不会是他的Stage,你也不是他的Fan,更准确的说,如同这家杂货铺一般,你与整个日落大道格格不入。


日光下的加利福尼亚,瑰丽繁华的海岸线,镇痛带毒的金罂粟。无数人为之倾倒,又于此逐梦。然而这却并非你来这里的目的。


你从中部来,烈日、草原、西部牛仔、南北战争的断壁残垣,那是你的故乡,你的全部,也是全美的心脏,却荒无人烟。你渴望更大的世界,于是你来到加尼福尼亚投靠姨妈,这里有最繁华的城市,最疯狂的美国人,金钱、美色、酒精无法涵盖全部,扎根于此的还有你所渴望的大学,而你很快就能挣足学费了。


“无趣的小妞。”他抱怨道,扭头看向自己身下的“浮木”,“这是什么床?”


“印第安人的刑床,几百年前应该也有西渡来的白人被绑在上面过。”你若无其事道,便见史黛西从“床”上跳了下来,粉红色的貂皮大衣令他看起来像一只误入禁区的火烈鸟。


“所以,先生,刷卡还是付现,还是……”


“Well,我会让我的律师和你谈。”史黛西打了个哈欠,浓重的眼妆难掩疲惫,但此刻却是他这几日最清醒的状态了。


你点头,无视他那莫名其妙的,再次回到你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种你很难形容的目光,就像是一只……小野猫,当然他“不小”,各种意义上的,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即使慵懒地靠在货架上也是高高在上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即使像猫,也是若腾塔格的气场。


“无趣的小姑娘。”他懒洋洋地再次感叹道,低眸瞥了一眼你摊开在营业台上的数学书。


“SAT?”他问。


“ACT。”


“高中生?”


你没否认。


面前骤然升高的温度使你不得不抬头正视他起来,他离你大约有四十公分,温热的气息逗留在一个极不安全的距离之内,强烈的酒精气息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青柠味。浓重的眼妆遮掩着他原本的面容,这是一个在舞台上不知疲惫的男人,他的睫毛长得有些过分。


短短几秒的失神之后,你猛地后撤,“砰”地一声撞在了背后的铁架上。


“嘶。”你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他却微微笑了起来,冲你扬了扬手中的信用卡:“结账。”


“不是有律师?”你咬牙。


“嗯,我忘了,他上周被我辞退了。”他说,仿佛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无足轻重。


“你确定他不是自己辞职的?”


他摇了摇头,单手撑着柜台冲你露出了一个蛊惑众生的笑:“没有人能拒绝史黛西。”




『二』


没有人能拒绝史黛西。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在两天后得到了证实。你再一次见到史黛西是在丹尼斯的酒吧——Bourbon Room。


浑浊的空气里布满烟草的气息,浓烈的调和酒呛得人泪流不止。震耳欲聋的鼓点、濒临失控的尖叫,以及舞池周围“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你认出了舞台上卖弄风骚的吉他手——史黛西的乐队,一整支的表演,除了他本人。


“借过!”你举着装满酒瓶的大纸箱,从充斥着汗味脂粉气的人群里穿过,热浪与浊气让你险些窒息。


“嘿,Nana!”香槟色的吧台后,穿着黑背心的年轻男孩一个撑臂跃过吧台,矫健的身体充满活力。你迫使自己的视线从他蓬勃的肌肉上移开,却瞬间对上他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嗨,德鲁。”你有些紧张,不远处是沾着酒渍的玻璃布景——发白的牛仔夹克和背带工作裤,蓬乱的红发随意地扎在脑袋后面。微弱的近视并不妨碍你对自己的判断——Too terrible……


“这箱是什么?”德鲁轻巧地接过你手里的纸箱,陡然的重量令他也不禁晃了晃。


“小心点,呃,是威士忌。”你不自然地搓了搓手。


“加拿大的?”Bourbon的酒吧灵魂魔法师罗尼端着半杯香槟从钢管那头转了过来,他单手从纸箱里挑了一瓶凑到眼前轻悠悠地晃动起来。


“正宗苏格兰。”你抱起胳膊看向他,“你知道的,我不会拿黑麦糊弄你们的,泥碳烘烤麦芽,六年期。”


罗尼将信将疑地瞥了你一眼:“还是标价的一半?”


“当然,我们有自己的进货渠道。”你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颜色、口感……混搭基尔酒,配得上波旁的招牌。”。


“果然,莫佳娜宝贝是我见过的最博学的姑娘。”酒吧老板丹尼斯从你背后绕了过来,伸手捋过罗尼的衣领,“把钱给她吧。”


“好人丹尼斯,吹捧莫佳娜不会给你带来额外的折扣。”你伸手接过罗尼一早准备好的美刀。


不远处舞池里陷入癫狂的人们依旧随着节奏肆意摇摆,在这一大群“庸脂俗粉”指尖,你看到了一只熟悉的火烈鸟——没上台的史黛西只要披上他那件粉色的大衣,他依旧是人群里最引人注目的崽。而此刻他也恰好看到了你,便极不合时宜地挤开身旁的四五个妖娆舞伴,端着酒杯朝你走来。


“Oh,my……”你扭头想走,却听他兀然开口叫住了你。


“Nana?”史黛西的咬字与众不同,舌根与上腔轻碰,本应极其平常的发竟被他读得有些性感,“这是你的名字?”


他显然听到了方才德鲁与你的对话,你面色不虞地看向他:“莫佳娜。”


史黛西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你:“你讨厌我,为什么?”


“不,我很喜欢你。”你挑眉,这是一句实话,史黛西的乐队空降日落大道产生的直接效应便是整条酒吧街的酒精消耗量大幅提升,这对于你而言当然再好不过了。


“跟我来,女孩。”他突然凑过来看向你,眼眸是一片最纯净的黑。


“我拒绝。”你毫不犹豫。


“没有人能拒绝史黛西。”


“你面前就站着一个。”


“em,让我想想。”他的语气轻飘飘的,目光在你身上溜了一圈,“未满二十周岁随意出入酒吧。”


“谁都知道饮酒年龄在洛杉矶无足轻重的。”你不甘示弱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假笑,“史黛西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那么,走私威士忌呢?”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像守株待兔的农夫,“嗯,让我想想,未成年人在酒吧兜售走私威士忌?”


“史黛西!”


“联合苏格兰的酒精洗钱,哦,真是胆大的小姑娘。”


你深吸了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放下酒杯绕着你走了一圈,赤裸裸的视线令你分外难堪,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哦,等等,不该是这样的!


“我想要那个床。”他说。


“什么床?”你有些懵。


“就是……”他突然凑上前来,被酒精浸润过的雄性气味强烈地令你头晕目眩,“你昨晚捆绑我的那一个。”


哦,那只印第安刑床,不,等等,他的话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了。


“真的是又疼,又令人难忘。”他假惺惺地笑着,反手搂住你的肩便将你带入了另一个空间。


刺鼻的消毒水以及腐败的劣质香水味,发黄的墙壁上被各个“艺术家”喷绘上了各种邪恶的记号——这是你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成功存活的第十八年,而今天你第一次进入了异世界。


“史黛西!”你挣脱开他的钳制,“这里是男厕所!”


他却看起来毫不在意,甚至在盥洗池旁来了半段鬼步舞:“我打赌,我给了你全新的体验。”


“你想做什么?”你濒临奔溃。


“在男厕所能做什么?”他开始松皮带。


卧槽,你下意识地捂住了眼,可等了半天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你无比缓慢及痴呆地将手放下,映入眼帘的却是史黛西那张陡然变大的脸——此刻他离你只有十公分的距离,紫红色系的浓妆下是他过于俊秀的五官。


“Fuck!”你甩了一句脏话扭身就走。


他却笑得弯下了腰:“你太可爱了。”


而下一秒,这个足有一米八七的男人便毫无防备地被你一把拽进了厕所的一间隔间。他面露诧异地看向你,却见你此刻的神情无比的紧张。又有人进来了,隔间外传来了一阵口哨声,再熟悉不过的旋律,是德鲁。


年轻的男孩碰上门,哼着歌走到了厕所的另一侧,一阵利落的拉链声传到了你耳边尤为刺耳,紧接着……真他妈让你奔溃的流水声。


你抬头瞟了一眼史黛西,却见他唇边是不可抑制的笑,你紧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他却不慌不忙地吻了你一口。对,不慌不忙,柔软的唇蹭着你的掌心,像一根羽毛般轻轻挠在你的心上。你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完全忽略了德鲁出门的动静声。你想缩手,手腕却被他一把捉住,他的掌心灼热得像一团火,慢慢地烧到了你的脸上。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他不怀好意地靠近你,无比笃定道,“你喜欢他。”


“闭嘴。”


他却极为罕见地没有继续与你为难,只是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他不适合你,小姑娘。”


而恰在此刻,又是一记清脆的开门声,此时的进门声却是两个人的步伐,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从进门的开始便制造出了一阵无比黏腻且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他们从里锁了门,便不管不顾地在隔间外“光明正大”地擦枪走火。


你彻底奔溃了,陷入了一种极为呆滞扩瞳状态,只是,你奔溃得有些早——这一连串响声像是触发了史黛西身上的某个开关,令他的喉头溢出了一记极其风骚的喘息声。隔间外的响动声戛然而止,此刻的你倒有些心疼起门外那位被迫刹车的哥们来。


“嘿,哥们?”门外的小伙儿有些尴尬,“您,一个人吗?”


史黛西脸上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可下一秒他突然起手在你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嘶!”你痛得叫出了声,然后紧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惜为时已晚。


“混蛋!”你破罐破摔地往史黛西的皮鞋上踩了一脚,他略显夸张地朝旁边一闪,“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看,她比较害羞。”史黛西无比淡定道,说完,他脱去外套又翻了个面罩在了你的头上。


“小点声,快出去。”他说,语气平淡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


你抱着史黛西的外套心惊胆战地溜出了男厕所,却迎面撞上了德鲁。


“嗨~”你尴尬极了,硬着头皮与他打了招呼。


“Nana?”他惊讶地看了一眼你身后的“烟斗”标志,又看到了你手上的衣服——粉红色的外罩依旧从白色的里皮里露出了它原本的颜色。


“史黛西在里面?”他的表情很奇怪,“你们……”


“把衣服还给他。”你急忙打断了他的联想,“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呃,好。”他说,又非常认真地看向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Nana,你们真的不合适。”


可恶的史黛西!你内心抓狂,低头又看到手心里那个艳红的唇印。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三』


“堪萨斯州特产是什么?”


来自西部的阿帕奇刑床终于迎来了四百年以来的第一位租客——史黛西先生。你不知他用什么方式与你的姨妈搭上了线,但甜言蜜语外加金钱的诱惑,足以令大多数人屈服。


“龙卷风。”你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拇指拨弄着圆珠笔笔帽哒哒作响,“先生,酒吧时间到了。”


“Boring~”他躺在刑床上一动不动,活像太平洋边的一条濒死的鱼,而它的生死则完全依赖于酒精——起码你是这么认为的。


“你的姨妈喜欢约翰·丹佛?真是老派的爱好。”他的视线落在了墙壁上贴着的海报上。


“那是我贴的。”你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哦~老派的小姑娘。”他笑了,“乡村音乐。”


“并不是所有人都热爱摇滚的。”便如——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臣服于史黛西的阔腿裤下的一般。


“那是什么?”他手指货架角落里的一部砖红色的图书。


“《鹅妈妈童谣》,本世纪五十年代的仿制版。”你转身将这大部头端下来,“二十五美元,如果您需要的话。”


见对方饶有深意地冲你眨了眨眼,你无所畏惧地摊手:“没办法,我很穷,这辈子怕是很难与美元分开了。”


史黛西不置可否,迅速翻身侧躺着望向你,他一手随意地枕在脖颈后,一手极富有律感地敲击着床板。他那双似乎永远泫着泪的眼睛此刻正无比真诚地望着你。


你能对上帝发誓,接下来准没好事。


“念给我听。”史黛西说。


“劳驾您自力更生。”你干巴巴说。


“我不认字。”他的目光天真烂漫极了。


这样的演技放在洛杉矶,即便唱不好歌也绝对接的到戏,你不由腹诽。


“Em,Nana,你让我想起我曾经的历史老师。”


“莫佳娜,谢谢。”你始终不习惯一个陌生男人对你如此亲昵的称呼,只是思维却再一次被他带跑,“等等,为什么是历史老师?”


“因为,一样的……”像是一句喟叹抑于史黛西的喉头,“助眠。”


“……哦,谢谢。”你想你已经习惯了昼夜颠倒的史黛西先生那过于跳脱的思绪了。


“那么,你的梦想是什么?”


“Pardon?”很好,你还是跟不上他信马由缰的节奏。


“Nana,我们来聊你的梦想吧!”像是寻求到了某种新鲜的乐趣,他迅速翻下了床,晃到了你的面前,那股你早已熟悉的,淡淡的柠檬朗姆酒的味道又一次占领了你鼻子前的那方逼仄的空气里。而事实上,你并不讨厌酒精,更甚,你无比感恩于洛杉矶超标的酒精消耗量所给予你的馈赠,于是爱屋及乌,有时候你也挺喜欢面前的史黛西的。然而……


“莫佳娜,谢谢。”你再次纠正他的称呼。


“不要。”史黛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你,用了一个极不一般的理由,“我患有很严重的通感症,Morgana的发音会让我想起Mojito。”


“So?”


“来告诉我你的梦想吧!”


“CIT。”你说。


“那是什么?”这个缩写在他看来基本雷同于某个联盟,类似UFC或者NFL。

  

“人生的一个小目标。”你冷静得像一个被冰冻过的AI,“以及,史黛西先生,你的口红擦到牙齿了。”


史黛西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你眼前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地揩去嘴上的唇釉。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在你面前展露出娜更接近于其真实面容的下半张脸来——薄且冷的双唇,没有唇峰更不显唇线,加之他那格外瘦削的脸颊以及尖峭的下巴,令他看起来有一种不落俗世的易碎感。


等一下,易碎感?那可是史黛西?


你将这一切归因于自己的错觉。


“呃,抱歉,波旁的朗姆酒告急。”门外站着的年轻男孩尴尬地捋了一把自己的卷毛。


德鲁?你这才发现此刻你与某位摇滚浪子的距离早已超过了“安全”的范畴。而史黛西此时却像是毫无自知之明般置身事外,更是饶有兴致地冲你眨着眼睛。


“二排最底层的货柜里。”你生无可恋道。




『四』


你想,你上辈子一定欠了史黛西很多很多的钱。


不然他为什么如此孜孜不倦地与你纠缠不清——字面意义上的,他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就像……猫鼠游戏,你知道把自己比作老鼠确实太过卑微了些,但一旦将他代入若腾塔格的形象,这种奇怪的关系设定便在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所幸的是,之后的几天史黛西便如凭空消失一般,仿佛彻底淡出了你的生活。这位摇滚巨星仅下凡了两天便重新被人们捧回云端,从此你只能通过他人之口听说他的消息了,在哪里唱歌,喝了什么酒,以及,又睡了哪些女孩……而这些,统统与你无关。


于你而言,无论是洛杉矶还是堪萨斯州,唯一不变的便只有时间。如同电视机屏幕上的滚动条一般,生活日复一日地蹉跎着那些不为人所动的光阴岁月。


“清晨,来自卡尔弗城的枪响……”屏幕里的新闻主播一板一眼地念着晚间新闻。


“来自澳洲的逃犯?”你啧啧称奇,这个跨度真大。


“一个由囚犯创造的国家。”熟悉的男声从你背后响起把你吓了一跳。


“这是国别歧视,史黛西先生。”


“OK,政治正确姑娘。”他怂了怂肩。


你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昼伏夜出的史黛西先生有何贵干?”


史黛西没说话,只是倾身上前撩拨了一下你额前的碎发:“哦~你吃醋了吗,Nana?”


你不闪不避地冲他眨了眨眼:“所以,传闻是真的,您被人甩了?”


他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你:“恰恰相反。没有人能拒绝史黛西的。”


夏日的黄昏如期而至,海风从太平洋的东岸吹来,清凉之中又透着些许盐粒般的咸腥味。高楼、街道、草地、公路,沐浴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之中,那是北美沿海特有的一种略显粗粝的繁华。一块深蓝色的帷幕被缓缓地放下,日落与月升的过渡仅仅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半小时——一天中的四十八分之一。


“今晚,你要不要……和我回旅馆?”史黛西的语气太轻巧,充满着一种“不经意间”的试探。


“Pardon?”你被他吓得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他却面露古怪地看着你:“别那么激动,我对你没那方面的兴趣,尤其是你的……”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你胸前略过。


“闭嘴,史黛西。”你咬牙切齿。


史黛西轻笑出声,即又摆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昨天晚上死人了。”


你一愣:“那声枪响?”


他点头:“日落大道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安全。”


你抬头对上他的眼:“我怎么觉得还是你比较危险?”


他没有辩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别犯傻,小姑娘。”


“那你知道堪萨斯州小姑娘从小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吗?”


“什么?”


“霰弹猎枪。”


“哇哦。”史黛西面无表情地冲你做了个极其夸张的口型,“看来贩卖走私威士忌的堪萨斯州小姑娘的人生履历上又要加上一条非法持枪。”


他静静地望着你,黑眸沉郁又浓重,这与他艳丽且浮夸的眼妆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而黑暗便就着这极不平衡的气氛顺势落下——“啪”的一声,灯灭了。四周一片安静,耳边回荡的仅剩下屋外的蝉鸣以及身边人的呼吸声。


“史黛西?”你尝试着叫他的名字。


“这里。”他应了一声,温热的掌心十分精准地搭上了你的手腕,“店里还有备用光源吗?”


“早上刚处理掉一批受潮了的蜡烛。”你说完便见眼前倏然一亮,而金红色的火焰后面史黛西的脸模糊又陌生。


“拿着。”他将点燃后的打火机递与你,“我去外面看看。”


“等一下!”你的脑海里闪动起下午电视新闻轮播的滚动条来。


“别怕。”他回头,便只朝你说了两个单词。


……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停电,你从未见过如此黯淡的洛杉矶。从圣莫尼卡的港口穿越卡尔弗城,一直向东延伸至好莱坞。星光闪耀的加利福尼亚,现在便真的只剩下星光了,夜空之上一轮浅浅的上弦月仿佛孩子捣蛋后歪着头的笑。


“Too boring!”史黛西蹲在杂货铺二楼的露台上,手指轻轻戳着你姨妈精心培育的那盆小柑橘,“Nana,我饿了。”


你无奈,带着打火机再次下了楼,从冰箱里翻出了半盒凉掉了的芝士披萨,又拎了一提罐装百威上了露台。露台上,史黛西终于放过了那盆可怜的柑橘,此刻他一个人正靠在栏杆旁,垂着头望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发呆。他的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染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毫无节奏地轻击着金属色的栏杆。


“嗨!”你拍了一下他的肩,却不料他一个瑟缩躲到了一边。


你有些诧异,而眼前男人的脸上却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状态”的表情,那种颇具挑逗意味的笑容背后是一种目空一切的天真感,而这样至少符合你的认知。你将手中的打火机还给他,他轻飘飘地盯了你一眼,然后低头收了起来,同时收起来的还有那半根雪茄。


“啪”的一声,你拉开了一罐百威。


“啧,未成年人。”史黛西坐到你身边也拉开了一罐,“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你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曾想他竟然真的去查了那个缩写。而你的反应显然取悦到了他。


“别人求学都奔着东部去了,你却往加州跑。”他笑道,灌了一口啤酒,330毫升容量的易拉罐被他捧在掌心里,小巧极了。


“我出生在中部,你知道的,堪萨斯州,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带我骑马、游猎,瞄准镜里乱窜的野兔,月光下熏烤的肉拌上蜜糖……”你瞥见身边的史黛西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冷掉的披萨,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便觉得这是我的一切。”


“那里有尚未被开采的燧石山、一望无际的高草草原、白垩纪的恐龙化石,以及神秘的印第安文化,我只是想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目标应该很明确吧。”


“嗯,CIT的地质学专业。”你就着啤酒罐也来了一大口。


史黛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他安静时的气质实在与平时迥异,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落寞感。他长得很好看,你很喜欢他的眼睛,沉郁又浓重的黑,就像是天与海在某个空间里交融,并无明显的界线,却令人心驰神往又不执著于探究,而用光明或黑暗来完全涵盖对一个人的印象也实在太过狭隘了些。


“那你呢?”你终于忍不住向他发问,虽然你自知不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史黛西仰头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星空,“就一直写歌?派对、狂欢、女孩……”


“行行行,我知道你是万人迷了。”你笑,学着他的口气,“没人拒绝得了史黛西。”


他不置可否,懒洋洋地扭头看你:“可你拒绝了我两回。”


晚上的停电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许上半年的洛杉矶电力瘫痪事件终于唤醒了人们的警惕,常年玩忽职守的电力检修公司今晚终于给力了一回。远处的霓虹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慢慢地夺走了天际的星光。


“来电了。”你昏昏沉沉地起身,大脑一片惛懵。


“还早,洛杉矶供电局的排查效率呐。”史黛西感叹了一声。


“也是。”你又坐了下去,手上抱着空了的酒罐笑出了声。


“笑什么?”


“你还记得那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抬头看向他,“答案是——童话。”


“什么?”史黛西用手指敲了敲你的脑门,见你不闪不避地依旧看着他发呆,终于确认了你是真的醉了的事实。


“堪萨斯州的特产啊,堪萨斯州盛产童话。”你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地朝他吹了口气,“《绿野仙踪》呐。”


“所以,你是来自堪萨斯州的多萝西?”史黛西笑了,“那么,你应该拥有了东方女巫的魔法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了,小姑娘。”


你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那你还想去哪里呢?”他感叹了一声,略显神秘地向你凑近,手指朝上点了点夜空中的月亮,“想上天摘星星吗?”


“不想。”你似醉非醉地点着头,“史黛西,想摘星星的人太多了。”


对啊,洛杉矶、好莱坞,最璀璨的造星梦工厂,最不缺的便是梦想了。


“人为什么总喜欢往上看呢?”这是一个困扰了你很久的问题,你总觉得这接近于一种“固有偏见”,而并非真正的“政治正确”。


“我就喜欢向下看。”等不到史黛西的回应,你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丈量地脉的厚度,然后解剖地球,这样是不是很酷?”


史黛西的目光随着你手中的易拉罐晃啊晃,半晌,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是呀,太酷了。”


“Nana,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上帝派来拯救多萝西的天使。”


“什么?”酒精到底麻痹了你的脑神经,你再也追不上对方的思绪。


“没什么。”他扭过头去不再看你。


而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你看见从远处延伸过来的灯火离你们越来越近。


“你会实现的。”微风里传来了他轻轻的叹息。




『五』


停电事故的第二天,你在史黛西的“床”上恢复了意识。


别想歪,杂货店一楼的那张木制刑床,睡上去硬邦邦的,你的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你称之为“火烈鸟的外壳”——史黛西当然不止这一件衣服,虽然他每件都是同一个风格,并且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史黛西恢复了他正常的生活状态——昼伏夜出,晚上在舞台上点燃所有人的血液,白天躲到杂货店里补眠。和平共处、互不干涉,这似乎是你与他相处的常态,可你却依旧惊恐地发觉自己对他的关注度似乎迈入了一个新的高度。然而你很快就没工夫考虑这些了,在接下去的一个月里,你身上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你的ACT分数不错,以及,你要毕业了。


这一切似乎都画上了一个句号。


“不,你还忘了一件事。”史黛西的个子很高,长臂一伸便夺走了你手中的那封邀请函。


“毕业舞会。”史黛西挑眉,做了一个略显夸张的表情。


“嘿,还我。”你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你应该去的。”他说。


“去不去是我自己的事。”你说。


“Well,女孩。”他上前箍住你的肩膀,将你摁在了货架旁,“我们应该慎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你……”


他的目光从你的眼睛慢慢向下游移,不同于初见时那副颇有侵犯意味的眼神,此刻的他表情竟然严肃了起来。严肃,别开玩笑,那可是史黛西,史巨浪!你在心中呐喊,只是口边却蹦不出来一个字。


“你自卑吗?”他问。


“你开什么玩笑!”


“就没有人叫你,比如,乡下来的土味小妞……”


“史黛西!”


“你应该去的。”


“够了。”


“这是你的人生,e-n-j-o-y~”今天的史黛西一定是病了,你从他的眼底竟然看到了一丝……真诚。


……


纯白色的露肩高腰裙,上边点缀着浅绿色的绣珠,金红色的头发第一次被放了下来,随性地散落在肩头,镜中的自己令你感到陌生极了。


“我看起来像颗白菜。”你咬牙,裹紧了身上的纱巾。


“不,很好看。”史黛西在你身边转了一圈却再次皱起了眉,“把披肩拿掉,它看起来像我奶奶戴的。”


“我感到了冒犯。”


“为什么不呢?”透过镜子,你看到他像一阵风一般慢慢靠近你,凑到你耳边轻轻说,“听着,小姑娘。美丽,从来不是为了取悦男人的。”


这天的史黛西身上罕见的没有了酒精味,只是那股淡淡的柠檬味依旧环绕在你的周身,令你有些窒息。


“把披肩放下吧。”他的嗓子里一定住着一只魅魔,低沉的男声诱使你依言照做。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描眉、眼线、涂唇……走下舞台的史黛西依旧在施展着自己的魔法,便像是做了一场梦,你恍恍惚惚地被他送到了派对的门口,大脑里便只剩下他的那一句——“Enjoy~”


接下来发生的事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难以融入,恰恰相反,缺少了摇滚乐以及高浓度烈酒的场合,对于常年混迹在酒场的你而言,实在是太过……平淡了些。年轻的女孩们化着大人的妆,佯作成熟地吸引着相同想法的男孩。


Too boring……耳边仿佛传来了史黛西的喟叹声。


他此刻应当在舞台上狂欢吧,你想。心中却突然一怔,不知不觉间,史黛西对你生活的影响似乎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你来到波旁酒吧时,酒柜前木钟的时针刚走到“Ⅸ”,才九点,对于平时的酒吧而言,这只是暖场时间,而此刻这本应热闹非凡的舞池里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这么安静?”你有些诧异地走到了吧台旁。


“片区停水了,莫佳娜宝贝,见识一下落魄的洛杉矶。”罗尼道,又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毕业了。”你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没人邀请你跳舞?”


“Too boring~”你开始学起某人的口头禅来。


“史黛西今天去了隔壁的街区。”他似是无意地对你提道。


你没有接话,只是用手敲了敲吧台光滑的大理石桌案:“有酒吗,罗尼?”


“加州法律,酒精只供应年满二十的成年人。”这个常年摩擦着钢管的男人居然一本正经了起来,“不过,丹尼斯说,如果你来了的话,可以请你喝上一杯别的。”


波旁酒吧的大老板丹尼斯,神奇的预言家。你端着酒吧特供的草莓酸奶坐在高脚凳上无所事事地晃着腿。


“毕业快乐!”罗尼冲你举了一下酒杯,他的那杯是真酒。


“罗尼,我发现了一个事实,我是真的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毕业?还是舞会?”


“我怀疑我的性格有隐性孤僻,和他们在一起,我浑身不自在。”你回忆起一小时前的派对,那些邀请你跳舞的男孩子,你与他们之间几乎找不到共同话题,简直尴尬极了。


“这很正常,因为你是莫佳娜,青少年中的三类人,男孩、女孩,还有……莫佳娜。”罗尼说,“这不是坏事,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会希望她是一个‘莫佳娜’。”


“What?”你有些迷惑。


“意思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Nana~”此刻本应还在隔壁街区酒吧的史黛西却突然回到了老地方。


“老样子,Mojito?”罗尼从不会问客人为什么而来,但他总能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喜好。


“不。”史黛西的目光落在了你手中的酸奶,“草莓酸奶吧。”


罗尼愣了两秒,继而对他做出了一个“你疯了”的口型,却又单手从冰柜里抛给他一小盒酸奶,然后踱步退场。


“你怎么在这里?”你打量了一眼史黛西,他这一身行头明显是刚从舞台上溜出来的,这一个月来他可没少干这些事。


史黛西却不以为然:“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哎。”你叹了一口气,“抱歉,浪费你的好意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你身上,然后,他突然笑了:“那就别浪费了。”


“跳舞吗?小姑娘。”他目光灼灼。


你想你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鬼迷心窍地挽住了史黛西的手,由他牵着你步入舞池。


波旁酒吧自开张以来从未有过的场景——常年炫目的宇宙球灯停止了旋转,取而代之的是蛋挞色的暖暖的光,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草莓酸奶的味道,而音乐无疑是舒缓轻柔的。古铜色的老式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唱着,缺了一块木漆的边角却令你无法忽视下去。


“那个留声机?”


“对,就是丹尼斯姥姥留给他的那个。”


“你把它买下之后又重新送给了丹尼斯。”


“他很喜欢这份礼物,我还给他签了名。”史黛西俯身,附在你耳边轻声说,“对舞伴认真点,Nana。”


他的声音无疑是迷人的,低沉又清冽。在他的指引下,你缓缓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温热的掌心轻柔地贴着你的腰,带着你慢慢地在舞池旋转着。


脱离了摇滚乐以及酒精的加持,你眼前这个仿佛沉浸于迷离之梦的男人,目光已是一种近乎透明般的澄澈,他的眼中有光,慢慢地照到了你的心上。


于是当他的吻落在你唇间时,你欣然接受了。


那是一种无比新奇的感觉,仿佛朝阳从美利坚西岸的海平面上升起,日光均匀地照耀在整个加州,鸥鹭的鸣叫穿破云层,海风唤醒了一整座不夜城。你好像很清醒,又仿佛依旧在沉睡,在这个令你不愿醒的梦里,开满了绚丽又夺目的玫瑰。


只是这一切却在一阵喧哗声中戛然而止。一记尖利的口哨声打破了酒吧里过分暧昧的气氛。


“哇哦,史黛西,你终于把她拿下了。”说话的是史黛西乐队里的吉他手。


你愣住了,心中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吗,我们那时打了个赌,莫佳娜宝贝,整个日落大道最难搞的姑娘。”青年人欢快的声音便像是冰锥捅在了你的身上。


“闭嘴。”史黛西冷冷地看向嬉笑着的队友。


“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挣脱开他挽留你的手臂,向后退了一大步,你的声音平淡得令你自己也感到陌生。


史黛西怔怔地望着你,眼中那一剪希冀的光芒渐渐熄灭,随之而来的便又是那无比沉郁的黯色,最后他只说了一个令你心灰意冷的单词:“对。”


你高高扬起胳膊,想一巴掌打他脸上,但最后只是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衣领处。


你狼狈地跑了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




『六』


自此,曲终人散,再无交集。


史黛西带着乐队去了东部,而你,即将步入大学——你终究是在日落大道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日落。


临走前你又去拜访了一次波旁酒吧,接待你的依旧是罗尼——总是神出鬼没老板丹尼斯终日不见人影。


这回他终究是给你递上了一杯真正的酒。


“成年快乐。”他说,丝毫不提那晚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搬运着桌椅的德鲁小心翼翼地朝你递了一个眼色,却又被罗尼瞪了回去。


“抽奖吗,莫佳娜?”罗尼突然对你说。


你抬头,见吧台后的小黑板上用白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年终抽奖”,奖金丰厚地令你瞠目结舌。


“丹尼斯中六合彩了?”你啧啧称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你就当他中了吧。”罗尼垂下脑袋继续擦拭手上那只纤尘不染的玻璃杯。


“抽一个吧,Nana。”这次说话的是德鲁,不知为何,你总觉得他们俩今天都特别奇怪。


“既然已经打算迎接一个新的开始,那为什么不愿意尝试一下,万一会有奇迹呢?”多日不见的丹尼斯终于现身在酒吧里。


早已不再年轻的男人,你的金主爸爸,好人丹尼斯此刻就站在你身边,他微笑着望着你,脸上的两撇小胡子都显得可靠极了。


“Well。”你伸手摸向了抽奖的黑盒,然后缓缓地拿出了一个球,“红色的球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你,你的视线看向了之前的小黑板。


“Oh my……”你不可思议地望着兑奖板——“FIRST PRIZE RED BALL—$100,000。”




『七』


伟人说,人的一生,只需要一次奇迹就够了。


在波旁酒吧终极大奖的帮助下,你非常顺利地完成了学业,从未有过家庭的束缚,也没有高额助学贷款的压力,你仿佛真的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近。


在之后的几年里,你去了很多地方,见识了极地阿拉斯加的白垩纪岩层,穿越中亚的沙漠寻觅陨石,太平洋岛国布满珊瑚的海岬令你惊叹,纵贯南美的山脉让你感慨拉美大陆最傲慢的脊梁……为了取样冈瓦纳时期的海洋化石,你去了真正的日落之邦摩洛哥,在那一片无限好的夕阳之下,你感受到你的心脏在耳边隆隆跳动着——然而,同样是西岸,日落的时刻是不同的,太平洋与大西洋必定也是不同的。


在那之后,你顺着地中海一路东游至爱琴海,在圣托里尼附近的一处小岛上,你捡起了一块石头——那是一块真正的火山岩,紫红色的,像极了一颗心脏,只可惜上面布满了坑洼,而你捡起它的那一刻便突然联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以及,在那个布满星光的日落大道上,你与史黛西的不欢而散。


你总在想,他欠了你一句解释,可事实上,他却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时间是造物主最神奇的作品,在岁月的洗礼下,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随着彼岸的海风烟消云散,偶尔想起,竟却只有那淡薄之至的记忆,漫天的星光、迷离的吟唱、淡淡的青柠香,以及那一片温柔。


这些年你并未去刻意关注过史黛西,但关于他的消息总是有意无意地传入你的耳中——他创作的歌总是持续不断地霸榜,他身边的姑娘也总是接连不断地变换,而无限光辉之后,媒体之后的报道却画风突变,他与队里的吉他手交恶,内讧众人皆知,然后……他的乐队解散了,以一种很难看的方式。


史黛西曾经付诸了满腔心血,一手建立的乐队终是将他抛弃了,或者换个词更恰当,他们终于摆脱了他。


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人与人之间仿佛总是摆脱不了类似的结局。


你最终还是把那块火山岩寄回了波旁酒吧,收件者那里你只写了一句——“感谢奇迹。”


然而这一回,你收到了罗尼的回信——“丹尼斯过世了”。


重回旧地本不在你的年初计划之内,但时隔七年,当你再次回到日落大道时,你却发现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没有变化,一切都维持在了丹尼斯在世时的模样。


丹尼斯是在两年前走的,他把酒吧留给了罗尼,他爱他,光明正大。


“德鲁结婚了。”罗尼递给了你一杯冰镇的苏打水,数不清的气泡从杯底冒出,带着一股无比甜爽干净的柑橘香。


“猜到了。”你笑,你想起方才进门时那个活力四射的名叫雪莉的姑娘。


“他曾经暗恋过你。”


“噗。”你差点一口气泡水喷在他脸上。


“别惊讶。”罗尼弯了弯唇,慢条斯理地擦拭起下一个杯子,“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Nana姑娘。”


多么久违的称呼啊。你曾尝试过忘记他,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仿佛都来源于一个关乎于他的奇迹。


“对了,丹尼斯想请你喝一杯。”罗尼又说,“在他离开前,他为你点了一杯酒。”


透明澄澈的起泡酒,洒满了一层细密的薄荷叶,这个造型……你想起了你毕业舞会上某人替你挑的舞裙,瞬间茅塞顿开。


“Mojito又叫初恋酒,它不浓烈,但却很上头,青涩像少女,却又沉沉如梦。”




『八』


日暮时分,与过去如出一辙。


波澜壮阔的海面托着那一抹即将消逝的残阳,而在那无边的金色余晖之下,是更加耀眼的金色海滩。夜幕将至,海风渐凉,度假的游客早已散去,不远处酒吧街的喧闹声仿佛与此地再无干系。


夏夜的沙滩一片静谧,只剩下,戴草帽的流浪艺人抱着尤克里里低低地吟唱着。


你沿着海滩上的小木桥慢慢地走了过去,斑驳的油漆色令你回忆起彼时杂货铺里的那张印第安刑床,是啊,已经七年了呢。


“想听什么?”他问。


“随意。”你说。


他抿了一下唇,手指轻轻地拨动起琴弦,那是约翰·丹佛的《Annie's Song》。不是他最有名的那首,却是你最爱的。本应清朗悠长的旋律,随着他沙哑低沉的声线缓缓流淌而来,那是一种说不清的迷离与落寞。


你的目光从他的指尖慢慢移到了他身侧的那个巨大的匹诺曹玩偶上,滑稽的圆脸玩偶正咧着嘴冲你傻笑,它的双手怀抱着一颗“心脏”,紫红色的,异常眼熟。


“你又骗我。”你手里的那颗火山岩心脏依旧冷冰冰、硬邦邦。


“我没有心的,小姑娘。”他长叹了一声。


你没有理他,只是冲着火山岩自言自语:“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卡美尼岛的火山岩,来自地心最炙热的地方。它本隐匿在最冰冷的海底,但在七百年前随着海底火山破水而出,它,它们,一整座的岛,在爱琴海上整整等了七百年。”你轻轻说着,手中的“心脏”也似乎慢慢染上了温度,“所以,你在等什么呢,史黛西?”


你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那是你第一次看到他不化妆的样子,像是卸去了所有伪装,他的淡泊,他的忧郁,他的虚伪,他的狡黠……所有的一切,你所熟悉的,你所陌生的,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你的面前,然而始终不变的,却是他唇边漫不经心的笑容。


“七年前,我在日落大道,醉了一杯Mojito。”他说,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左胸腔,“这里……也许曾经长出来过。但是,我好像又把它弄丢了。”


程序化缓慢的心跳,愈是平静却愈是不安,在他的记忆里,那里曾被一个女孩亲手剜下了一块,尽管这一切都能归结于他的自作自受,但真的很痛。


“所以,你现在找到了吗?”你定定地看着他。


沉默弥散在你们之间的空气里。七年的时光就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在你们之间凭空升起,载着过去残存的气息以及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


然而,一戳就破。


“谢谢你。”你突然笑了,“真的,我好像一直没敢对你说这句话,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小姑娘。”


世界上当然有奇迹,只是降临在你这样平凡的女孩身上的概率实在太低。比如,那十万美金,直到几年前你才想明白,那箱子里的每一个球都是红色的,迷幻般的紫红色,独属于一个人。


“你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史黛西也笑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可我真的找不到了。”


恍如又回到了那无数的黑夜,他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入眠,有序的节奏敲击着他无所归处的灵魂,提醒着他一个事实,他把你弄丢了。


“但我现在觉得,它在你这儿。”他认真地看着你,此时此刻那对你所熟悉的无比沉郁的黑眸中闪动着的,既有迷茫,又有坚定,甚至掺杂着丝丝惴惴不安。


史黛西其实并不是一个难懂的人,而此时此刻,他只是在等待着你的审判。


“史黛西。”你突然笑了,“我突然觉得你长得很像阿德里安·布洛迪。”


史黛西是一件才华横溢又热衷于醉生梦死的艺术品,超脱于世却又自我与狂妄,他为自己镀上一层伪装,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而那年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易碎感,竟全然不是幻觉。


“就这样吧。”你听得自己说,“我不退货的,史黛西先生。”


史黛西先生的心脏,你收下了。




『九』


日落之后是无尽的星夜,有人在这里追逐星星,有人在这里折断翅膀,然而无论是曲终人散还是情投意合,人们都在期待在下一个日出之时能拥抱一个奇迹。


你的人生曾出现过一个奇迹,而你的确也摘下了一颗星星。


而今晚的洛杉矶,是柠檬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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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应repo:『REPO』

※ 今日歌单:《Annie's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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