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双月

梦女文手,慎点,自娱自乐不上升真人,喜欢北极圈,更新贼慢。

【双节特供】阿云嘎不看雪

bg慎入,牧羊人X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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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云嘎不看雪。


或许是四九城的雪落得不如内蒙尽兴,又或许是他在前半生已经看得太多。总之,在雪花撩拨过耸翘的屋檐纷纷而下的一刹那,屋外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他并未感到丝毫有趣。


疗养院位于帝都四环开外的一处人工湿地,共地的是一家为运动员特设的骨科诊所,服务和环境与收价都是顶配。阿云嘎入住的是一间双人病房,并无室友的房间十分宽绰,只是处在二楼的屋子坐南朝北,光线算不得敞亮。


他的腰伤是老毛病了,老到他自己都并不觉得那是一个会令他忧心的毛病——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在他折腾自己身体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登门拜访,料不到也赶不走,悄悄来又悄悄去。只是以往每每发病都被他咬牙挺过去,这回跨国巡演遇上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老师惜才待他极好,自是担忧他的腰伤,说这不算小毛病拖不得,又托了关系帮他安排了这趟疗养。阿云嘎平时的工作安排得紧,因而再三推脱,实在是因对方盛情难却,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老师会来这边检查一遍身体,顺便给自己放个假,安心当一个病人。


每天上午去做一次牵引,下午再去做一趟针灸,阿云嘎在疗养院的日子规律又单调。从床铺挪到窗边需要十二步,升降窗帘到顶需要扯着链子划二十下,这样的生活在他脑海里生成了一套精准的步骤,闭着眼睛都能做。“把世界留给黑暗和我。”他脑子里想的是《瓦尔登湖》,嘴里却哼着李健的《贝加尔湖》。不同大陆的两片不相干的湖,却是一样的寂寞。


阿云嘎看到程风是在他升起窗帘的一刹那——窗外的雪飘得很大,穹宇被积云遮掩而愈加黯淡,女人套着一件湖蓝色的毛衣裙静静地立在一楼天井的屋檐下,她似是在看雪,又似是在发呆,外面天很冷,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红毛线绕过的老式汤婆子。


阿云嘎一眼就认出她了,程风太有名了,京圈有名的才女,拍过电影,出过唱片,还拿过不少奖……当然,也有不少的八卦。八五花,已经不年轻了,只是她的那张脸实在与沧桑搭不上边——有些花开得晚、开得慢,当稚嫩时蓓蕾的含蓄慢慢褪去,亦绽放出更浅显透彻的明艳来。


程风沉浸演艺圈十多年,长相清冷,作风却飒爽;处事老道,为人又很低调。她身上的传奇很多,但于她,人们最乐意聊起的却依旧是她的最初——那一年,十七岁的程风一出道,就和京圈某太子爷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这一谈就是整整八年。


大脑飞速运转,神经传输速度超过了一百米每秒,当阿云嘎的记忆堪堪“覆”过程风的半生时,她恰巧抬头也看到了他。不由自主地,阿云嘎朝女人点了下头,尽管他不认为对方认得自己,许是出于礼貌她亦微微颔首,一来一往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屋外风霜冷,雪中人如画。




『二』


“我看过你的戏。”程风对他说。


第二次见面是在疗养院餐厅,阿云嘎一早做了牵引,去得比平时晚了一些。临近十点,餐厅的窗口只剩下一些凉掉了的点心。所幸内蒙人并不是口腹欲很强的人,只漫不经心地在餐盘里添了一些,然后朝着自己一贯喜欢的座位走去。


那个位置靠着窗,旁边摆着一棵长得很好的小瓜栗,天晴的时候,阳光会从窗外绿荫的缝隙里透进来,打在餐盘上犹如自动调焦的滤镜,令人特别有食欲。只是今天,当他绕过枝条交错的植被后,却发现桌边已然坐着一个人——程风,今天女人换了身打扮,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橙灰色的拼接大衣裹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跳脱,反倒沉稳有余,就像她给他的印象一般。


阿云嘎犹豫了,他该是同她主动打声招呼的,可直呼其名万万不可,称老师过于陌生刻意,叫前辈又显得太老,与她粉丝一般喊她“风宝”……他喊不出口。彼时的程风显然也看到了他,出乎意料地先他一步招了招手。


“我猜,你在想叫我什么好?”女人的声音比一般人低哑,语调却又很软,仿佛被人凭空塞了一嘴雪花,看似冰冷,一咬便化作了水,又见她微微勾起唇角,“但会有个诀窍,当我遇到不熟悉的人,都会省略称呼,而直接说——你好。”


被戳中心思的内蒙人无奈一笑,却终是坐定了下来,“你好,我叫阿云嘎。”


程风看过他的戏,并非客套的虚话,可令阿云嘎没想到的是,她对他的记忆竟能延伸到五年前的《天桥》。五年前,程风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感情空窗期,时常一个人去看电影、看剧。她印象里的《天桥》并不是太火的剧,演员没名气,因着导演的声势才堪堪演满了十场。若说程风真的因为这部剧而记住阿云嘎,那绝对是胡掰,事实上在同一个圈子混,她确实是知道他这个人,便也就在昨天碰了个脸之后,随手百度百科才发现自己确实曾经看过了他演的剧——这多少算是缘分了。


程风自嘲自己不算是一个认真的观众,因为对那部剧的印象只剩下那略微狗血的剧情和那夸张的服化道。她说这样子的装容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第八号当铺》,那也是十分古远的记忆了。阿云嘎笑,他说田导的风格是这样,大小细节都往“满”里安排。程风却摇头,说那不叫“安排”,叫“折腾”。


女人的口吻淡定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随意评判话剧名导——还是在对方半个门生前,会显得胆大妄为,她并非不知轻重的人,虽从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却又往往点到为止。


“今天的太阳不小,我一早以为雪会化,没想到现在还很结实。”她说,话头于她舌尖一转,突然却不突兀。


阿云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窗沿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像极了一排老式的白脱蛋糕,很是松软。


“你是不是挑食?”她问,话题又是被拧过了边儿。


内蒙人的餐盘里摆着两个完整土豆卷饼,素馅的,茄子黄瓜丝蘸醋,他不是很喜欢。


“不介意的话,给我一个吧。”她说。


这本是一句极没边界感的话,但从程风口中说出却并没有令人觉得没礼貌,恰恰相反无论她的表情还是口吻,都太让人感觉舒服了。亲近却不亲昵,随和又不随便,她并非是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闺秀,却也习惯待食物咽尽后才会开口说话,一举一动都很有章法,就连啃卷饼都十分优雅。阿云嘎垂眸看向她面前的那碗豆花,唔,咸党,和他一样。


“这个冬天我还没打过雪趴。”女人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勺漫不经心地挑拨着豆花里的虾皮。


“那吃完了一起去打吗?”阿云嘎接口道,说完便觉得这个提议似乎有些无礼,这算是一个仓促的邀请,还是……他不敢细想,只能懊恼自己太过沉浸于对方营造出的那种亲切又轻松的氛围中。


程风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你看我这像是能好好走路的样子吗?”


她微微侧过身,阿云嘎这才发现,她的身后杵着一柄拐——在这个疗养院里。她算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的病人了。




『三』


“住一层另一间单独病房的是一家风投公司小股东,A联资本听说过吧,他是里面的第五号员工。”


程风一边拄着拐慢吞吞地朝自己的病房晃去,一边很无聊地同身后的男人吃着疗养院的“瓜”。阿云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生怕她一个单腿跳,再把剩下的好腿也给蹦跶瘸了。


“还有经常和人吵架的那个锡纸烫小男孩,XX家的小儿子,富二代,二龙山滑雪,把锁骨折了,私人飞机运回城里,躺着进来的。”


“正儿八经的运动员倒只有一位,搞田径的,你一定认识。”


“哦对了,你早上八点以前来餐厅,会碰到一对老夫妻,两人穿的很朴素,但却是复兴路大院里的。”她的声音放得很低,脑袋微微向男人靠近,一字一句慢慢道,“他们才是这里最低调,也是最不好惹的。”


这话听着歧义,就好像他阿云嘎会吃饱了没事干,得做些得罪人的事儿来给自己找乐子——到底他没那么无聊,可程风似乎无聊极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忍不住问。


“酒局咯,”她笑了笑,朝他比划了一下,“那么高的楼梯滚下来,我没死,是不是很幸运。”


对啊,她真的幸运极了。


程风的房间在一楼,便是他第一次见她的屋檐下,单人套间,很是宽敞。阿云嘎在无聊的时候总是会思考,这间疗养院营业的初衷或许是休假而并非疗养,里头房间的设施实在不会比五星级酒店差,价格也能与之肩比肩——可偏偏他和程风真的在养伤。


她住得似乎比他更久一些,房间的陈设已然被换了个遍。套件的阳台很大,落地窗前铺了一层羊绒毯,上边放着一只藤木躺椅,窗口摆着一束干花——真正意义上干枯的鲜花,或许是友人探病带来的,被认认真真地保存着。另一边的餐桌上摆着半段针织毛毯以及一本《西藏生死书》,书页翻得挺旧,还夹着书签。


程风笑说:“当初只在买来的时候翻过,那时候是越看越焦虑,只放在书架上积灰,这下进医院了,倒是能看下去了。”


阿云嘎接口说:“这应当与心境有关。”


程风点头,“或许吧,但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受人摆布’,你想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就这么直白地告诉我,哪怕旁征博引或是循循善诱,我都不怎么能够接受,除非……我自己主动去吃个亏。”


阿云嘎瞥了一眼她的瘸腿,无奈说:“就像现在?”


程风弯唇,“对,现在呀。”


阿云嘎承认自己确实容易多想,但即便很久之后,他都依旧觉得此时的程风话里有话。但她的演技实在太好,以至于在她掌舵一个话题时,他往往无法判断她的航线——没有指引,她本身就是风向。


程风爱花茶,病房里是摆上了一整套烹茶器皿,洛神花兑橙皮很香,闻着心旷神怡,那是她几个月前去云南采风时带回来的,论斤称,不是什么高档货,但她很喜欢。昨日她一个人靠在走廊上看雪飘,当下坐在窗边看雪化竟不是一个人——身旁好学的内蒙人磕磕绊绊地煮茶,程风心情很好,握着钩针织着剩下半截花毯子,色彩艳丽,极似藏教的唐卡。


“小时候会勾的还要多一点,我是我外婆带大的。”程风说。


阿云嘎恍然,他听说过有关女人的往事,她的家境并不算很好,母亲病逝,父亲又再娶,还给她留下了一个讨债的弟弟。程风出道得早,父家的亲戚总觉得她一当明星就能挣大钱,组团上京“要饭”,最后被圈子里的一个大佬打了回去。这位京圈的太子爷比程风大了整整十五岁,却在之后八年里为她在圈子里保驾护航,这事儿搁文学作品里,即使不能说是“真爱”,也算得上是“风月佳事”,可放现实里,却总被人想得很不堪——分明他一直是单身,分明她是他唯一公开的爱人,但在世人眼里,身份的悬殊总会给她带来龌龊的标签和“莫须有”的骂名——“有钱人肯定会找很多女人”、“会演戏的女人多半拜金”。直到他们公开宣布分手,大多数人也只会感慨:“喏,我就说,他俩最后肯定成不了的。”


漂亮的玻璃茶壶在煮茶器上剧烈颤动,壶盖碰壁发出铮铮的响声,深褐色的茶汁混着水汽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阿云嘎回神,飞快地将茶壶逮了上来。


“煮过了。”程风却说。


“即使东西对了,比例错了就不行,而比例碰巧也对了,但时间不合适也白搭。”女人的神色温柔,沉静的目光缓缓投向他,“一丝一毫的不合适,都会不好喝的。”




『四』


雪停了大概两三天。


或许在南方,这会是一个令人感慨节气更替的征兆,但在北京,便仅仅是短暂的停歇。程风喜欢这里,喜欢四九城的这种一圈一圈环绕着的“年轮感”,她定居北京十几年,转不出去,也不想出来。


程风的北京话说得很老道,清音朗润,浊字落地有声,连带儿化音也令人倍感舒适。她说:“年轻的时候曾向一先生好好请教过怎么说相声,还差点拜了师。”


阿云嘎说:“你现在也很年轻。”


她笑,“你的关注点怎么那么奇怪,还真信我满口胡诌?”


和她认识之后,阿云嘎觉得便日子过得快了起来。程风学过很多东西,终日有无数爱好打发时间,她的快乐似乎可以自给自足,看书、钩针、练书法、抄写藏经……两人病房间的直线距离不远,有时候拉起窗帘,便能看到楼下女人抬眼看着他笑,然后他只有无奈地绕了小半个医院去陪她。


程风说:“我每天抬头看你,就觉得自己挺像罗密欧。”


阿云嘎点头,“对,瘸腿的罗密欧。”


骨科医生判定程风几乎痊愈,只是之后难免要辛苦她练习双脚落地,不然以后习惯了长短腿就再也走不好路了。阿云嘎陪练了有一周,程风起得晚,他一早做完牵引后去找她刚好,还能顺路给她带早餐。偶有几日恰好遇到了程风口中的那对大院老夫妇,与他们打了招呼。


老先生得知他是内蒙人,便很高兴地同他讲,自己年轻的时候在海拉尔服役,现在也总是怀念那里的烧卖和鱼匹子。他的老伴嫌他话多,佯怒着拍他的手,骂他越老越混,又说自己当年怎么会答应他。阿云嘎局促地望着两人发懵,然后又被赶着去给“他家姑娘”送饭。


程风得知后笑痛了肚子,而后放下手里的豆花,饶有深意地盯住他的眼,“你怎么想,最后一句话?”


阿云嘎不知怎么回答,他界定不下他们之间此刻的关系,便如同他始终看不透程风这个人一样——这原本就是一场相识与相知都十分不对等的偶遇,便只是将某个答案规规矩矩地藏在心里。


程风偷藏了一坛青酒,去年秋天自己浸的,时间不长便入不得味,只是浸果子的基酒是五十二度的白酒,本身就给劲儿。这天晚上,她拿出来庆祝自己“脱拐”。


程风的酒量很小,却总喜欢“折腾”一些佳酿,昂贵的茅台兑上不值钱的果子,一坛又一坛能摆满她家一整个秋天;阿云嘎的酒量很好,但像苦行僧一般给自己上了“禁酒令”,习惯于喧闹的酒场里装成一座佛,此刻他一边听着程风说话,一边守着那壶温热的花茶。


“其实我不喜欢秋天,因为我就是生在那个时候的。”程风说。


她的原名不叫风,而是秋絮。程秋絮,听着太过轻贱。彼时她的前男友想起了谢道韫的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便为她换了一个艺名——“就叫‘程风’吧,因风而起,便祝你往后乘风破浪。”


“这阵风太大了,至今尚有余力,可我却没有心思再去破同一片浪了。”她说。


阿云嘎:“觉得自己像风?”


程风:“以前是借风的人,现在想变成风。”


阿云嘎总觉得她说的不对,在他眼里,风会比柳絮更轻,更令人难以捉摸,以至于她踏空落入他怀抱的时候,他险些拥抱不住。


“教我一句蒙语。”程风依靠在他的身前,微微抬起头,她的眸子很亮,恍若被火洗过的玻璃,熠熠地颤动着微光。


阿云嘎想了想,认真地说了一段不长的话。


“什么意思?”


“祝你余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这么郑重啊,再来一句。”她轻轻眯起眼,像猫儿一般娇弱。


阿云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了一句不一样的。


程风问他:“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阿云嘎没有再回答她,只是俯身覆上了她的唇——她的呼吸很浅,混着杏酒煨火后的绵柔淡香,令他忍不住想要离她更近一步。风有四季,除却严冬的凛冽,剩下的三季也于年轮间流转,在人世间兜转,挟裹着不同人和事物的眷恋,一如潮汐的此起彼伏,阿云嘎不知道,这是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破浪”?


深夜,屋内依偎着的人很暖,屋外却又慢慢落起了雪,未彻底化开的积雪又被覆上了新的,风撞上屋檐,于微弱的月光下被辗转碾磨。阿云嘎觉得自己当是今夜风中的一片雪,理智被清浅的季风剥离,才会不管不顾地沉溺在空中,试图抓住那一缕梦。


恍惚之际,他的耳边传来女人的轻笑——“胆子比我想象得大。”




『五』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能遇见已经是缘分,而如果曾经拥抱过,便已不再奢求更漫长的岁月。这是程风告诉阿云嘎的。


两个人从相识到亲密无间,再到各奔前程,也只短短的一个月。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腰伤并无大碍的阿云嘎到底先行了一步,临走前他为程风的花瓶换了一束鲜花——粉色的四季海棠开得满当,迎着阳光分外喜庆。


程风想了想,把那套玻璃茶具送给了阿云嘎,她说:“人这一生,能把一套茶具用顺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离开疗养院之后,阿云嘎的日子开始变得漫长,主观意义上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漫长”这个词。他从草原到北京将近有十年,往日漂泊着的时候,他并不会感受到“漫长”;音乐剧演员在未成名的时候,工作其实并不满当,那些年脱离舞台的时候,他也并不觉得那会是一种“漫长”——“漫长”并不是一种不好的感受,因为若当他觉得“煎熬”的时候,所能品尝到的并非是“长”,而是“痛”。


所以“漫长”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此时此刻的他能体会到,却依旧形容不出——就像太阳的朝升夕落,早晚高峰不幸被堵在路上,他透过车窗看到天边的那轮火红或起或降,他能感受到时间的流转,这是一种往复的“漫长”;又像某一回他在谢幕后再次走回舞台上,观众席间一片漆黑,清理剧院的阿姨催促着他可以下班了,迫使他承认音乐剧演员的时间仅是绽放在那两三个小时的舞台上,之后,泯然众人,时间便也停止了——那亦是一种“漫长”。


他偶尔会回忆起程风——他那时觉得自己应当会时常想念她,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就像一场雪、一阵风、一个梦,于彼时悄然降临,而后悄然消散,远不及演员退场般热烈。只是生活中多出的许多习惯,令他不得不承认,某个出色的舵手终是于他灵魂里改变了些许风向。他曾在街市茶铺上挑拣了,始终配不出程风予他喝的花茶的滋味,室友笑他越活越“娇贵”,他也不恼,只专注于尝试一种全新的活法。


时光的指针被再次拨动是在一年后,那一年冬天,阿云嘎出席了一场葬礼,同时接了一部剧。逝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作家,上世纪活跃在文坛,很多著作都改编成了电影。她为人低调,从不出现在公众面前,阿云嘎觉得自己并不可能认识她——直到他再次见到那位老先生。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场地旁的草垛上,那么高那么远。”老先生慢慢说这话,身体颤动得就像又老了十岁。


“我与她讲‘危险,快下来。’她没听我的,就坐在上面看着我笑。我现在都能回忆起那时后的场面,她身后的太阳有那么红、那么大,但都没有她耀眼,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移开眼了。”


“我知道她嫁过人,原来的丈夫死在了高平,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虽然很难,但我还是想娶她……她是个才女,好像啥都会,跟我这个大老粗在一起,还被上面批评,委屈了好多年。”


“我想最后为她做些什么。”老人潸然道,将那本剧本交给了阿云嘎。


这是一部年代剧,名叫《等风来》,讲述了他们的故事,饱含私心却也满腔真心。彼时阿云嘎只觉得剧本很烫手,但老人似乎认准了他,他说,他们不像,却也很像。


再一次见到程风是在呼伦贝尔的草原上,剧本到她手中的时间似乎更长一些,她与老夫妇的关系更亲密——老太太最后的时间也是她陪伴的。


不同于剧组其他人来到草原的不适,回到内蒙后阿云嘎的日子开始如鱼得水。他是内蒙人,还当过兵,不仅同依旧驻扎在海拉尔的官兵混了个脸熟,甚至与周遭草场的牧民交谈热烈。牧民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时常傍着一匹小马来剧组遛弯,然后气势汹汹地同阿云嘎“吵架”,阿云嘎性子好,所以大多数时间只有对方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咕噜”。程风觉得好笑,暗地里给小女孩塞了一盒巧克力糖,女孩看着手里的糖果,红着脸跑开了,直到第二天程风在自己的帐篷前发现了一袋酸奶皮。


海拉尔的机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十分活跃,如今却只剩下几架输送物资的直升机,连跑道都荒废了很多年,如今场地上突然多了一个剧组,多少会有些怠慢的地方。然而程风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苦,反而感到挺有趣的——环境是陌生的,但整个剧组都是熟悉的,至少导演和出品人都是她多年的老朋友,也因此在进组后她和阿云嘎并未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熟络,程风是整部剧的唯一女主演,从年轻演到老年是一个颇有挑战性的工作,而阿云嘎却只扮演男主年轻时在兵团的样子,之后由一位资历更老的话剧演员接他的班,就这样,两个人也只在对词的时候交流频繁些。


在草垛上初见那场戏,被排在了阿云嘎的所有场之后,程风没有立刻跳下来,只是朝着导演组摆摆手,示意了一下天边——在那里,一轮红日缓缓降落,漫天金红的霞光给苍穹染上了跨色系的渐变,美丽又宏大。


身边草垛微微下沉,程风弯唇,继而问他,“你觉得他们像什么?我那时候会认为那是勃郎姆斯和克拉拉,但事实上这并不一样,这同样也不是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


阿云嘎想了想,“我并不能完全体会,却能隐隐感觉出将军或许在这一点上说了谎,草垛那么高,太阳那么亮,那时候他一定没看清她的脸。”


程风抬眸,“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不相信。”他摇头。


女人笑了,“我倒是有点儿相信。”


她的目光绕过长长的废旧飞机跑道,眺望向更辽远的牧场,那里站着一个小姑娘,正踮着脚尖往他们这头张望。


程风:“我倒是觉得你挺会讨小姑娘喜欢。”


阿云嘎:“可我现在只想讨你喜欢。”


如此直白的话,如同草原的霞光。程风一愣,面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丝毫的惊诧,只是缓缓开口,“知道吗阿云嘎,我其实并不信佛。小时候我会认为‘成事总在人’,于是撞了个头破血流,可当我即将心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信佛的人,一个或许并非全然虔诚的人,花了八年,为了渡我。”


阿云嘎知道她说的是谁,却惊诧于她至今的念念不忘。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有完全放下他?”程风微微一下,“可是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一道全然的界限,而放不放下又哪有什么严格的标准呢?有时候,大多数人会太想有一个结果了,殊不知一棵树被种下,不一定会开花。”


阿云嘎叹了口气,“没有结果,是没缘分,可不想等结果又是另一回事,归根结底,是不够喜欢。”


程风:“那时候我曾问过老太太,她最初明白自己的真心是在什么时候,她回答我说:‘有些人,你喜欢他,你会总想着和他去哪里度假;而有些人,你也喜欢他,却不会总想度假,而是会去考虑是不是应该营造一个家庭。’”


“这样的喜欢,总让你感到沉重吗?”他似乎迫切地想知道某个答案。


她垂眸,“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少现在,还不够。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两个人也依旧会想起那个漫天霞光的傍晚,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那喧嚣不止又喷香的风。此时此刻的他们扮演着他人的人生,可其中的痛苦与欢笑,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角色的,还是自己的。


那天夜里,他们彼此通了最后的微信。


他说:“祝你心想事成。”


她说:“祝你功成名就。”


该到真正告别的时刻了。




『六』


之后的几年于阿云嘎而言,确实过于惊心动魄了些,仿佛人生里该会发生的惊心动魄都被浓缩在了这短短的几年间。


功成名就,似乎并非是一句妄言。


然而,程风想努力变成风,阿云嘎却从未想过借她的力。


他从一场综艺发迹,连着国内舞台剧行业也吃到了红利,之后《等风来》火了,又值单位新老更替,他又被架着推到了台前。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围绕着他的八卦也与日俱增,就好比两年前,他能大摇大摆地逛花市,为一个姑娘挑四季海棠,如今他出入单位都要戴上厚厚的口罩。


《等风来》的开播仪式碰上了疫情,剧组颇具潮流地搞了分地直播,主要演员和导演隔离在家回答粉丝的提问。


粉丝问:“嘎子哥和风宝合作有什么感受?”


阿云嘎斟酌了一会儿,说:“程风老师是一个很好的前辈,比起彻身体验人物的悲喜,她的表演更加收放自如。”


程风:“一样,阿云嘎老师本人也令我很入戏。”


阿云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说得有点儿歧义,但她的表情实在一本正经,令人无法想歪。


粉丝又问:“那两位之后还有机会合作吗?”


阿云嘎:“有机会的话,我很荣幸,毕竟程风老师本人也很令我入戏。”


程风:“……”


导演和程风是一百年的损友,忍不住笑着圆场,“哎,看来我们的男女主角都很有想法。不过这个问题问我更合适,我其实也挺想和两位继续合作的。”


程风接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梯子,笑说,“那倒不必了,周导教戏的时候可根本不给我们这些老朋友面子,差点儿把我骂哭了。”


导演:“咳,工作归工作,之后不是请你们吃饭赔罪了嘛。”


程风:“那倒也不必,有些东西吃一次就够了,就好像我最喜欢的一家餐馆,曾经有个厨子叫山下双月,她听擅长炖肉,可后来厨房炸了,大家连肉泥都吃不了了。”


直播间的粉丝慢慢开始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了。


导演却突然“哦”了一声,道:“那在厨房炸了之前,你吃到肉了。”


程风笑,“对。”


这算是一个插曲,在这以后,阿云嘎几乎就与她再无瓜葛了。或许偶尔会在一些大型汇演里碰面,也只匆匆打个招呼,就像是陌生人,就像……他们原本应该保持的关系一样。


那一年夏天,疫情的爆发变得缓慢,圈里某大姐头开始组团办她两年一度的公益行,程风两年前去过一次,这段时间去了国外,便只捐了钱物而并未亲自赶赴。阿云嘎却是第一次被这位大前辈点了名。


舞台下的他其实性子可冷,可他在圈子里为人处世都是一把好手,总有人说他闹起来像王熙凤。而这一回在车上似乎并不需要他去兼职“气氛组”,团队里有两个小年轻,从小在某社说相声。阿云嘎自诩在大巴车上自己资历最浅,便于一路上极耐心地听着所有人的话,尽心尽力地扮演起后勤组来。


大姐头与友人聊了一会儿,扭头调侃阿云嘎,“你这里里外外地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的朋友亦是点头,“可不,几年前程子跟我们去内蒙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程风,他一愣。


“对对对,程子是我们那时候的大管家,管了一路的帐。”大姐头笑了,“那时候她在学摄影,一路拿着相机给我们照,我们那一趟跟拍费都省了,她会说一点儿蒙语,和向导讨价还价时的样子可猛。”


“程……风老师会说蒙语?”阿云嘎惊了。


“对,她说之前学过一点点儿。”


“她会的可多了,每次都是‘哦,这个我学过一点儿’。”


“对对对,”坐另一边会说相声的小子凑过了来,“我大爷说,风姐原来和他学过相声,论辈分她是我师姐。”


“豁,你教我姨,叫她姐?”


“您别说,按辈分还真能这么算。”


“那你嘎子哥名字里有‘云’,你是不是还要叫他一声师兄。”


“也不是不行,他俩挺像的,回头您可以给我父亲引荐一下。”


他们这头讨论得欢,可阿云嘎却并没有心情参与其中,再一次的,他在想程风,甚至很认真地琢磨程风的“套路”,却只能将之归结为这是一种天赋。那并非是一种“服务性”人格,只是喜欢被人依靠——可以幸运乘风而起的人,其实都想长成风,去成为别人的依靠。


之后又过了几年。


在这些年里,程风出乎意料地隐退了,圈子里的朋友都很意外,明明她还不老。程风退得突然却又平静,没有发任何退圈声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而圈子里的后起之秀那么多,资本与流量往往不会执着于她这种“老演员”。


她的朋友们发现了端倪,给她发了讯息,却只收到了一条回复:“活着,在国外。”这绝对是她的风格,只是除此再无其他。


阿云嘎有时会听到关于她的八卦,什么程风出国其实是结婚生孩子去了,过几天又是她离婚了,说得煞有其事,却也只能糊弄一下圈外人,她的朋友和粉丝没一个信的。


之后又有一种说法,说她出家了。


这更离谱,更没人信了。


除了阿云嘎。


他突然有点儿慌。




『七』


阿云嘎一直都知道,程风眼里的世界很大。可看到的,和拥抱着的,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好比那年冬天的雪,你能看到,却并不一定能拥抱住。


又是一年冬季,阿云嘎签了某汽车品牌大使,在户外拍摄雪景宣传片。彼时天光颇亮,只是大雪落得纷纷扬扬,比往年更大。场助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样品车窗,宣传片PD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却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你不冷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只穿着西装三件套,却在片场气定神闲走路的内蒙人。


阿云嘎一愣,笑了,“冷的,但还好,内蒙的雪比这里大。”


PD有点儿夸张冲他竖起大拇指,“强人啊。”


因着寒冷的天气,宣传片拍得飞快却又绝非仓促。PD在显示器前反反复复地比对样片,男人身形挺拔配着那一身纯黑的西装特别贵气,他在圈里混了许多年,见着的美男无数,只是同龄的那些男人与眼前的这位一对比,却像是缺了什么一般。


“导演需不需要再留一条?”阿云嘎抖落肩头的雪,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哦,不用了,拍得很好。”年轻的PD有点儿拘谨,以至于说完才察觉这话有歧义,比之赞扬他,倒像是自夸。


阿云嘎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没有别的事情地,有需要的地方可以继续拍。”


PD摇头,他终于明白了男人间的区别是什么,若换作别人确实也能拍出贵族王子的味道,但阿云嘎却从来不是什么王子,他的气质更像是王爷,掌权的那种。而明明前几年看他的舞台,还不是这样呢。


年终便没有工作了——这一年他罕见地没有上春晚,单位的名额他留给了新人。


回到内蒙的居处,他终于放松了下来。鄂尔多斯的房价与北京天差地别,因而他可以在老家捣鼓了一套非常大的房子。小时候的他或许会觉得,拥有一套大房子,是自己未来奋斗的目标,可当下,房子有了,心情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满当”。


窗外飘着雪,比北京那边更大,他看得清楚,因为在回来之前,他便联系了家政公司提前为他擦了四面的落地窗。他在窗前铺上一层羊绒毯,然后慢悠悠地拿出了程风送他的那套茶具,这么些年他想尽办法也配不出当年喝的洛神花茶,便索性不再想这中滋味,而改喝纯茶。


程风曾说:“人这一生,能把一套茶具用顺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他却觉得,茶具能否顺手,取决于你是不是真的想喝茶。他慢慢掏出手机,点开程风的微信界面,最后一条依旧是五年之前的,那句“祝你功成名就”分外晃眼。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敢删。


幼年时的阿云嘎曾拥有一头小羊,因为某天睡前没记得扎羊圈,而被狼叼走,再也找不到了。长大后的阿云嘎再也没见过狼,于是他将那扇被他因童年阴影而锁了二十余年的门掀开了一道缝,心想,只要她想来,就能随时来。


“就挺没意思的。”他自嘲说。


只是,就在下一秒,这个界面上闪出了一条新消息。


程风:“内蒙的雪大吗?”


阿云嘎揉了半天眼,才确定他确实没做梦,马上回复说:“大。”


然后慌忙加了一张雪景图。


程风:“看不清,不过你房子挺大的。”


阿云嘎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你想来的话,随时。”


五分钟之后,程风:“好。”


又五分钟之后,她给他发了机票。


十小时以后,她出现在了他家,同他共进晚餐,当然,他们点了外卖。


程风与五年前并无太大变化,岁月待她似乎格外宽厚,也只比过去黑了一些,以及……丰满了一点儿,阿云嘎发誓,就那么一点点儿。


阿云嘎问:“这些年,你都在国外?”


程风:“是,本来前几年想回来一趟,但疫情实在太严重了。”


阿云嘎:“哪个国家,好玩吗?”


程风:“澳大利亚,没玩,换了个职业。”


阿云嘎诧异,“换职业?”


程风点头,“对,不想做演员了,我现在是一位占卜骰子设计师。”


阿云嘎:“???”


程风忍不住笑了,“对,就是有数字的那种骰子,外国人信这个,尤其澳洲人,意外死亡率可高了。”


阿云嘎无奈,“那你这次回来是占卜后的结果。”


程风摇头,“我只是想看雪了。”




『八』


内蒙的雪确实大,一场丰雪禁锢了两人整整一个星期,最后连外卖也叫不到了。


他们开始自己做饭,通常是阿云嘎准备早中餐,而程风掌勺晚餐,她在国外有专门学过烹饪。巧的是两个人都不太会做正本正经的中餐,一个擅长做肉蛋奶,另一个则只学过西餐。


那天晚上程风循着自己的记忆做了小时候她外婆经常给她做的肉羹,碎肉切沫贴碗,倒入一个完整的鸡蛋,再加西红柿和葱花——那是她记忆里家的味道,此时此刻,她只是想试试。


阿云嘎喝着肉羹,心里想的却是更多。他与程风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怎么单纯,可如今她像模像样地住进了他家并未有人住过的客房,这些无事可做的日子里,两个人都未向边界逾越一步。她来了一个星期,却让他觉得仿佛过去了半辈子,该经历的都没有经历,但又像是都经历过了。


窗边是一架调过音的钢琴,女人坐在琴前,弹了一首特别俗气的曲子——起码在阿云嘎看来,她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歌。


但程风却说:“弹琴,大多数时间都无所谓喜不喜欢,有些歌的诞生就是为了应景的。”


那人是不是也一样呢?在特定的时间里,互相应着对方的景。在这些年里,阿云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就比如——彼时的他不了解她,却又未必不理解她;渴慕她,却又未必真的爱她——他对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任何执念,只是单纯的想念,想念那个冬天,想念她依偎在他身边。


“在你心里,会觉得我像什么?”程风的眼眸如同五年前一般的亮,只是当下,阿云嘎却在这双终年淡漠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实质性的情感。


“风,又或是雪。”她自言自语,“其实风更合适吧,你说我像雪,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刻意迎合这个文题。”


阿云嘎摇头,说:“文题是厨子起的,和我没关系。”


程风说:“可厨子不炖肉了。”


阿云嘎很想回她一句,“如果你喜欢,可以天天炖”,但这句话实在太过于赤裸。


程风笑了,“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最喜欢什么,又最讨厌什么吗?我最喜欢认真的男人,却又最讨厌男人的认真。”


阿云嘎垂眸,“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比风更像雪吗,因为风太轻,抓不住,雪不一样,她会降临在幸运的人手里,让对方短暂地拥有一会儿。”


“我只是,喜欢你。”他终于开口。


程风的微微睁大了眼睛,探究似地望向男人的眼,“可是已经过了五年了,阿云嘎。”


五年前的她曾对他说了——她很惶恐。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我,其实也很惶恐,就像是滑雪,从高坡一下子冲下去,不知死活。我会觉得抓住你,就能抓住我的一切。”


程风:“那现在呢?”


阿云嘎:“我不知道,可能仅仅是很单纯的,喜欢,或者说是在意。”


程风点头,“看来你花了五年的时间想通了这一点——但是……”


“等一下!”阿云嘎打断了她的话,“是不是还有一个诀窍,当一个人因无法权衡而犹豫不决,甚至偏向于拒绝的时候,不能说‘我不愿意’,而是‘我再想想’会更好一点儿?”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的初遇,那也是一个下雪天,陌生的女人教他了一句万能的“你好”。


程风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摇了摇头,“如果是真的到了这一步,我会更喜欢说的一句话。”


“要不,试试。”


于那漫长的雪夜,她笑得像一朵太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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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真的,我称之为白开水文学(主要是炖不了肉),后面或许大概会有一篇龙bg,比这个可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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