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双月

梦女文手,慎点,自娱自乐不上升真人,喜欢北极圈,更新贼慢。

【湖心亭民宿】高杨篇——伴生

高杨篇,年下,女大。

第一人称店主视角,强意识流。

 @梅溪湖织梦联文组 


*...*...*...*...*...*


『起』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人,究竟算不算一种群居动物?」我不是哲学家,因此这个问题本身于我而言没有意义。


我曾尝试过独居,旧舍傍着海岸线,海水席卷着对岸的礁石,咸湿的空气令我无法适从,脱离网络与同伴的生活同样令我寂寞难耐。人到中年,执念少了,回忆却多了,思绪如同杂草般于大脑里疯长,与头顶那接触不良的灯泡呲呲作响。所以,人何苦为难自己呢?如是自问之后,我回到了长沙,在梅溪湖附近盘下了一家奇特的民宿,安详地接受了我那平静寡淡却又不至于乏味的人生。


空无一人的香槟色吧台,是白日里民宿最安静的一隅,我于此接待着并探究着穿梭于此的年轻男女,我知道,我们分享着同一片“领地”——他们是客人,也是侵入者。


年轻人总爱执着于在陌生环境里找到共鸣,而在他们之中,有人规规矩矩地在留言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只言片语,也有人一声不坑地于各处不易察觉的角落留下了各自的“礼物”,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直接篡改了酒单。


喏,这杯酒叫做“红树林”,便是她留下的。




『一』


他们是一起来的——苏艾,以及……高杨。


那是寻常秋日的一个午后,阳光终是褪去了那层灼烫的外衣,微风于院落槐树的枝丫间跳跃。“「秋日薄暮,人与海棠俱醉」”,适逢用菊花小煮竹叶青的时候,可惜我这里的竹叶青却只有茶而已,便也温不出一壶能醉人的酒。


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她,苏艾——我记得她,即便我与她之间从未有过所谓的“故事”,甚至没有开启过一段像模像样的对话,但她却一直是我大脑里最难忘的女人之一。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却又觉得我似乎总能看到她。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好像你会时常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抱着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很久以后才发觉,哦,这些片段,我在某部电影、某本书里看到过,而留在我记忆里的是那断断续续的意象,却绝非电影与书本身。


苏艾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身上充斥着各种引人注目的特质,她的长相介于甜蜜与野性之间,像极了丛林里的小兽,这片丛林似乎更靠近人类的生活区——她不会离你很近,却也不会离你很远,或许没有那么轻易,但她却是一个真实的,并非遥不可及的,因依附于所谓的丛林法则,而能被人得到的女人。可她却并非会是他们人生的独一份,换句话,至少她不会被人时时刻刻的记起。


彼时我无法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在我自以为十分隐秘地窥视着她的时候,她的身旁有一道视线正明晃晃地向着我。


高杨,他很面熟,但那一刻我并没有回忆起他的名字,更准确地说我还没能把那一刻站在我面前的他与几个月前那位舞台上的剧场演员联系在一起,而只是肤浅地认为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漂亮”,比“美好”多了一分“惊艳”。那是一个能让很多人产生“共鸣感”的年轻人,我不知道那是否只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幻觉,但这种似曾相识之感却随着他的走近愈发加深。


仿佛是,烟雨朦胧的江南窄巷里缓缓走来的清贵公子。他的眼睛是纯净的,像是泫着十里的春泽后又斟上半壶桃花露,带着浅笑的唇角微微上扬,他的气质清且淡,浑身充斥着一种在他这个年纪很罕见的温润如玉——我不得不承认,二十岁,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能够吸引女人的年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神情柔和且温顺,只是眉梢处绷着些许他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少年心性,以及……胜负欲。诚然,他与我而言毫无威胁,但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看,这就是雄性生物。


或许早二十年,我不会过早地撤离这场无声无息又稍显幼稚的战局,但很可惜,我早已不年轻了,于是我微微移开眼。


“欢迎光临湖心亭民宿,两位?”我保持微笑。


苏艾的目光在小楼里肆意跳跃着,她的视线仿佛是实质性的,空气之中似有一双柔嫩的手轻轻地触碰着此间的一景一物,便又随着视野的游走,笑容,慢慢地溢满她整张脸。


“您是老板吗?”她问,“我们大概要留宿一天的时间。”


“一间房间。”她身旁的男孩加了一句。


这里没有第四个人,于是这句话,他是在对我说的。


……


他们就这么住下了。


我说过,这是一家奇特的民宿,小楼二层的房间并不相似,这便给了客人更多的选择。他们选择的房间并非最特别的一间,却是最满当的。房间的装潢是美式乡村风格,不大的居室里放置着各种没必要的家具——除了床之外,这里有装满摆件却并不能打开的玻璃酒柜,半套手工缝制的海蓝色布艺沙发,窗前是两个造型奇诡的印第安式木制花瓶。


“喜欢吗?”高杨问,一把掀开了窗帘,金色的阳光便在刹那间倾泻了进来。


“嗯,还不错。”苏艾说,她说这话时语气是平静的,她没有在笑,但天生就向上延伸的唇角,令她看上去仿佛时刻在笑。这一刻,她的侧脸令我想起了小松菜奈,而她的背影却更像水原希子。哦对了,她留着Kiko同款短发,轻盈灵动,像是一抹抓不住的风。


风,可以飞扬在任何人的眼前,我不知道用“飞扬”一词来形容风是否确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你不尝试着去触碰她,她便不会那么快地消失。


“这里真的挺不错。”他在对我说话,掌心却覆上了她的腰。




『二』


“这里有酒?”苏艾问我,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纤瘦的身躯微微前驱着,娇嫩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对你感兴趣。


不远处,借宿在此间的年轻人三五成群的混在一处玩这桌游,他们欢快地唤着苏艾的名字——她总是这般受欢迎。民宿的餐厅半自助的,一群孩子像寻宝似的于此间靠墙的壁橱里翻出了一个小炉。苏艾能辣能酒,一手十秒内能刮完一盘虾滑的绝活,使她足以赢得大多数人的“芳心”,没办法,年轻人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也便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任何人的好感,男人、女人、长者、幼童……


“您有些惧怕我,为什么?”她注视着我的眼睛,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睛很灵,像是盈盈秋水间的浪漫星光,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的世界只有你,而事实上,这世间大多琐事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不和女人交往的男人,渐渐变得迟钝。”她笑,目光慢慢移到我的手上。


我颇为无奈地眨了眨眼,这句话是契诃夫说的,一位十分有女人缘的文坛巨匠,也是一个俄国老流氓,多情又潇洒,自爱却放浪。苏艾喜欢他?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因为我知道这句话的上半句是——“不和男人交往的女人,渐渐变得憔悴。”


灯光之下,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她总是那么鲜活,浑身却自带着令人参悟不透的矛盾感,那种不可复制的属于年轻女孩的俏皮灵动,或是源自成熟女性的慵懒感性,她能将种种男人喜欢的“天性”信手拈来,那并非一种天赋,而是一种技巧,人工雕琢的个性更趋近于一件艺术品,初出茅庐的男孩容易被此种虚幻的表象迷惑,历经沧桑的男人则完全不在乎这些,天生的,或是人工的?又有何区别,作为情人,美好、体贴便已足够。


“……小姑娘。”我说,我此刻的声音必定是僵硬的,连同我的整个人一般。


她噗嗤一声笑开了,却显然不是在嘲笑我。


“很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她抬眸看着我,“梅老板。”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这听起来有点儿像三晋的暴发户,又有点儿像西班牙的那位当家球星。我没前者那么有钱,也没后者那么身怀绝技。


“老梅。”我说。


“嗯。”她点头,视线慢慢滑过酒单。


酒单里的酒不多,薄薄的一张纸,略微有些寒酸,没办法,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长,便也只学会了这几种酒。


“So boring~”她感叹了一声,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慢慢划过酒单,最后点在了三个字上——“大都会”,那是一款经典的,却再寻常不过的酒了。它是《欲望都市》里凯丽的最爱,这同样也是一个能轻易获得男人喜爱的女人。


“把伏特加换成白朗姆,嗯,两杯。”她说。


“这是一款很经典的酒。”我说,“我不建议您随意地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


“嗯哼。”她挑眉,“我讨厌一成不变。”


我无奈,但客人总是对的。我将冰块敲碎,又依次在酒摇里倒入白朗姆、利口君度、蔓越莓汁以及半个柠檬……可正当我摧毁这半个柠檬时,苏艾却阻止了我。


“换橙子。”她的语气强硬地不容辨驳。


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因而动作也变地诚惶诚恐起来。


这显然是一杯更加复杂的“大都会”,本应呈现出玫瑰花瓣色的酒汁此刻却更加接近于一种茜红,我不知道我的方才的操作是否正确,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我加酒的顺序,但对面姑娘的表情却十分满足。


“还有一杯是您的。”她笑着看着我,“别急着拒绝,我认为,我们应当会成为朋友。我们……这里很像。”


她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


改良后的大都会口感更为绵软与甜腻,令我想起了……我的初恋。好吧,我知道一个中年男人兀然回忆起初恋多少会显得油腻,尤其是,此时此刻我的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漂亮姑娘,因为我无法同你解释清楚,并非是她唤起了我对初恋的记忆,而是这杯酒,仅仅是这杯红色的液体而已。


“这杯酒叫做‘红树林’。”她淡淡地说。


那并非是一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这必定经过了起名人的深思熟虑。那是她,我恍然大悟。


她在吧台仅仅待了十分钟,但我却觉得这时间足有跨越了大半个晚上,她离开时的背影如同她来时一般洒脱,她笑着走向同伴,曼妙的躯体终是融入了那一片不明不暗的灯火。


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女人比作花,如果苏艾是一朵花,那会是什么呢?蔷薇、百合、风信子?都不合适,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盛开着的马鞍藤,于沙地一路延展而去,这是典型的伴生植物,它的源头是红树林。


我想,有一点她或许是对的,我仿佛确实能读懂她的脑回路。伴生植物,依附于红树林而活,而苏艾,换过无数次树林,也拥有过无数棵伴生树。


我第一次见到苏艾,不在梅溪湖,也不在长沙。彼时她靠在一个男人身上,一个连我都要称之为长者的男人,他沉稳、可靠,肩背宽阔,眉宇间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与智慧。他便是苏艾的大树之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完整的树林,他曾经拥有过她,或者反过来,她曾经选择过他。




『三』


“想要什么?”我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高杨,同他的名字一般温润且秉直,他微微侧坐着,疏远又礼貌,大半的身子向着我,小半的身子向着不远处的姑娘。


“她点的。”他说,视线并未离开过她半分。


“大都会”吗?一种多情的酒。


“你不适合它。”我脱口而出,擅自揣度客人的喜好对于服务行业,是一种原则性的错误,但我经营的却显然是一间不那么正经的民宿。


所以,想说就说了。


他这才“正眼”看我,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老板,您判断一件事情合不合适的依据是什么?”


是什么呢?是年龄、是经验,该死的教条主义,我想我不该多嘴的。无论道德还是情感,我都无法向他解释我如何认识苏艾这件事。于是,我只能为他依样炮制了一杯“大都会”,哦不,现在应该叫“红树林”。


“我认识她才一个月。”高杨慢慢抿了一口酒,那对漂亮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令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餍足的猫科动物。


“我们差了十岁。”他又说,指尖轻轻叩击着大理石吧台面,“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恭喜。”我干巴巴道,原谅我,我实在不是一个很会接话的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是一个音乐剧演员。”


他的语气是轻快的,但可惜的是,他并未从我脸上发掘出任何类似于“哦,是吗?”或者“你竟然是个音乐剧演员?”如此这般看似吃惊的,能让他感受到刺激的反应。


“那时她坐在台下看剧,一排一,我记得很清楚。”仿佛回忆起什么愉快的事情,他的整个人放松了很多,“观众有喜欢的演员,演员同样有喜欢的观众,更何况……她每次都坐在那里。”


“我知道,她看的是我,因为我同样喜欢看她。音乐剧的舞台没有摄影机位,所以大家都喜欢在观众席里给自己找锚点,我一开始选了她,可后来不敢了……因为当我与她对视时,我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醉的有些早,我想。


“我看过你的表演。”我说,显然这句话令他的脸上出现了长达三秒的惊讶。


“《长腿叔叔》?”我微微笑道,“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您是杰维少爷。”


他同样笑了:“您看起来比我更像一些,我是说,长腿叔叔。”


“年龄吗?”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他笑起来狡诈得像只小狐狸。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微微前倾起身体,将整个手肘搁置在吧台里,颇为风趣地调侃我起来:“您是如此富有,资产或者阅历,都是。您有想拯救的小女孩吗?”


小女孩?或许曾经有,但曾经的我是如此的贫瘠,资产或者阅历,与“富有”丝毫沾不上边,而在爱情上,我又时常处于空窗期。


“我不希望您将所谓的‘拯救女孩’当作一种胜负欲,因为这并非一种博弈。”我说得十分冠冕堂皇,连我自己都不信,可他似乎却信了。


“嗯,您说得对。”他点头,“可为了她,我好像什么都能输。”


他看起来并非酒量极佳,却喝得挺快,马上他就会离开吧台,我突然有些庆幸。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打算放过我。


“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如果说苏艾的眼睛是满湖星光,那高杨的眼睛便是你直视夜空能看到的星星。


“十六岁。”我低头道,并非特指十六岁,也指看起来像十六岁的,没办法,我的初恋就是在这个年纪。


“十六岁?”他有些惊讶,却立刻镇定了下来,“您让我有些意外。”


我却不这么想,因为……“男人都这么想。”我说。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渴望一颗少女之心的垂青。


“那女人呢?”他又问。


我缓缓抬头看向他:“二十岁。”


充满活力与幻想的二十岁,热烈、奔放,有着精妙绝伦的肉体和意气风发的思想,他们乌托邦世的理想主义,感性尚能压制住理性。


我想,我大概能理解苏艾此时的选择了。




『四』


苏艾的酒量比高杨好得多,至少当所有人都带着微醺之意回到房间时,她依旧很清醒,甚至重新跑回吧台,给自己调了一杯酒。


她会调酒,这是我没想到的。


她的手法并非特别熟练,但看的出她曾经有很认真地练过。


“能帮我拿一下伏特加吗,老梅。”她看向我。


我挑眉,转过身去寻找那瓶彼时被她抛弃,此刻却又被重新拾起的可怜虫伏特加。我常用的酒放的都不低,因为我一直对自己的身高很自信,但苏艾却不是。或许换句话,即便她够得着,她也会依赖于她身边的人,比如此刻的我,她习惯于通过男人来完成她自己的目的。她,无往不利。


可此时,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毫无形象。


“店长,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多年前曾经有人告诉我一句话——‘对于人类而言,最坦诚的只有两件事’……”


“身高与年龄。”我淡淡道,这句话是我的原创。


“云南?”


“丽江。”

  

“玫瑰与枪?”


我摇头:“我在隔壁。”


“哦。”她点了一下头,“你也是开酒吧的。”


“不,我开的是花茶铺。”我说。


我活的时间不短,于我而言,思考的时间远胜于所有达成生理需要所必需要时间的总和,可我依旧去过很多地方,尝试过很多种生活。在丽江的那些年,我在当地最有名的酒吧对面开了一家花茶店,我热爱生活,也善于观察。从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卓越的小偷,偷师了酒吧调酒师的一手绝活,也偷窥着出现在我身边的其他人的故事。


“真的是很容易被埋没。”她说。


被埋没,什么被埋没?又被什么埋没?是花茶容易被酒精埋没,还是我被惶惶终日的人群埋没,亦或是她的记忆容易被那始终流逝的时间埋没,三种都说的通,但听起来却都并非她的本意。


“您的调酒技艺独树一帜。”她接着道,又撇了撇嘴,“至少比我好得多。”


她似是有些意难平,都是偷师,甚至偷师的是同一位调酒师,但我的显然比她更好一些。


“因为我从不酗酒。”我总是爱说实话。


“我记得你的吉他弹得很不错。”她又说,然而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吉他却被高悬于墙壁之上。


“弦断了。”我说,上一波来“探险”的青年人不小心弄坏了它,而我一直没时间去换,或者说,我懒得去换。


她微微一笑:“我来帮你啊,我上一个情人就是一位乐队吉他手,抱歉,我不能告诉您他的名字,因为他真的很有名。”


她与那位乐手交往的时间或许更短,但在他身上,她依旧学会了修理吉他。我想,我大概能知道,她巨额的资产、独特的气质,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技能都是从哪里来的,这朵名叫苏艾的花,攀爬过的红树林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多。他们,在她身上攫取了久违的激情与活力;而她,在他们身上获得了庞大的财富,金钱是财富,技能是财富,阅历是财富,为人处事更是财富。


互相汲取,便是伴生关系。




『五』


早晨七点半的民宿散发着一股天然的清爽,阳光尚不耀眼,因此我无法借着着美好的光线来观察我的吧台是否真的纤尘不染。


“我知道,我可能抓不住她。”高杨靠着吧台,坐在他昨夜坐过位置,他的酒或许还没醒,但身体却依旧自律。


不仅是你而已,我想,可我不能告诉他。对于这个深情款款的年轻人而言,这个事实或许过于残酷一些。


“我觉得你们很像。”他又说,目光淡淡地望着我,而在他眼中,黑与白的面积几乎相同。


“我们不像。”我摇头。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说长相或者性格,是一种气质。”他说,“你们似乎时时刻刻都会很得体,无论如何,总是……令人感到愉悦。”


给他人带来愉悦,哦,这确实是一句非常深刻的夸奖了。


“我并非是你的假想敌。”我这般说。


他摇头:“我知道,我只是对您感兴趣,或者说,对你们这类人感兴趣,你们生命力的颜色很强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认为您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这一类?哪一类?生命力越强的人便越平平无奇?不,这是一个谬论!人类能存活于世,生命力并非主要条件,甚至并非根本条件。生命力绝不等同于生存能力,我们在这个社会上生存,靠的是相互依托,而绝非独行其道。换句话,我们其实都是伴生种。这个道理很简单,但真正去认可它的人却不多。这很可笑,在分工有致的当下社会,人无法脱离彼此的联系,却又各自追求着人格的独立。生存与自由,不存在“绝对”的概念,也从来不是对立的。


“对一个人的兴趣会随着时间改变吗?”他叹了一口气,“但我无法想象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对于一个人的新鲜感能够永存该多好!”


他太天真了,新鲜感若是可以永存,那这个过程本身也必将是一件十分乏味的事情。


“我觉得苏小姐很喜欢您。”我说的十分诚恳。


“不能变成爱的喜欢?”他却不以为然。


我错了,他比我想象中清醒的多。


“那后果是什么?”他又问我。


无法过度成爱的喜欢,便只有一种相同的后果——“暴增或者暴减,然后脱离苦海。”


“脱离苦海?”他笑了。


仿佛矜贵的世家公子转眼化作痴醉于红尘的浪客,他的微笑从温柔伤感慢慢过渡到潇洒放肆,这愈发地像起多年前的苏艾了,真的像极了。


“我是个音乐剧演员。”他说。


“嗯,知道了,小艺术家。”我无奈。


……


午后我再次见到苏艾,她果真修好了吉他,临行前,她与高杨为相处了二十四小时不到的同伴演唱了一首歌。


你听过乡村风格的祝酒歌?今天我听到了。


苏艾抱着吉他,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她的演奏技巧绝对没有她修吉他的天赋高,或许她在上一片树林里并未汲取到完全的能量。高杨的声音清澈优雅,就像是一杯没有加任何佐料的清酒,可惜酒杯有些晃,他或许是有些紧张了,但我知道,这种紧张绝非因为我们这些毫不重要的观众,而是因为他身旁的,为他伴奏的,他深爱的姑娘。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一字一句,一颦一笑,曝露在秋日和煦的阳光里,此刻他们共享着这份自在与愉悦,这便足够了,又何必再想下一个季节是什么呢?


吉他与美声,

音乐与酒,

枪与玫瑰,

虾滑与火锅,

秋风与槐树,

高杨与苏艾,

老梅……与梅溪湖。


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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